二環13郎傳說現身 速度神話被警方圍捕
豁爺的真實名字叫趙震,不過沒有多少人記得。
圈子里的人都管他叫豁爺,“豁”是“豁出去”的意思。在北京地下飆車圈子里,豁爺的車和他的人,類似于圖騰。認不認識豁爺或者坐沒坐過豁爺的車,都能成為自己江湖地位的一種象征。但是豁爺說,一年半以前,他的地位就已經被人取代。那是一個擁有真正速度的人——“二環十三郎”。
江湖傳言,十三郎在晚上九點鐘的時候,開車繞北京二環一圈,只要13分鐘。最快的時候,甚至只需要8分鐘。北京二環的長度是32.7公里,熟練的老司機在同樣的時間段繞行一圈至少需要80分鐘。
豁爺說,他的夢想是和二環十三郎飆上一場。但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2月8日,北京六環上發生了一起車禍,豁爺的摩托車鉆進了一輛貨車的肚子里。交警事后說,肇事的摩托車壓根就沒裝剎車。
現在的豁爺是個瘸子。但他還是想見十三郎,看看這個飛馳在北京二環的人。
速度就是標桿
“沒有人見過十三郎。但很多人確信,開車穿行在夜間的北京二環,偶爾旁邊呼嘯而過的快車里,會有一輛屬于十三郎。”在外企工作的一位女孩子,在她的博客里寫過這樣的文字。
十三郎的故事最早開始于2005年8月。那時《頭文字D》剛剛上映,有關速度和夢想的一切正在被人狂熱追捧。
當時有人說,北京有一群玩車的小孩兒,他們的速度并不亞于周杰倫在電影中的表現。他們也有自己的圖騰——二環十三郎。
傳說中,這個用時間作為自己字號的年輕人,擁有一輛并不出名的白色戰車,屢屢在夜間出沒。在他們的世界里,速度就是標桿。而他們的圈子從北京二環鐘樓過街橋處開始,也在這里結束。
這是十三郎自己的圈子。2005年的夏天,二環十三郎確定了自己圈子的價值和話語體系:他最終完成了13分鐘繞行二環一圈的記錄,并樹立了自己“十三郎”的名號。
這是一個類似于傳說中的速度——北京市設計二環路時,對它每天的車流量給出過一組數字:在時速60到80公里/小時的基礎上,每小時車流量為8000輛。換言之,二環每分鐘的流量是133輛。而“13分鐘繞行二環一圈”的車速,超過二環規定限速60-80公里/小時將近2倍,這也意味著,每分鐘要超車266輛。
這是一種純粹的速度競賽——豁爺說,相比于飛馳在北京六環或者京承高速的飆車賭局來說,十三郎的圈子顯得非常簡單,要么你能夠戰勝別人,要么,你就“看著別人的尾燈,吸著別人的尾氣,抬頭接受別人的打擊”。
劉偉強在拍攝《頭文字D》的時候,曾經對這種圈子作出描述——亞洲大都市中的少年男女,即便懵懂也隱隱感到生存的壓力,擁擠的空間給他們帶來無盡的煩悶。通過飆車這種行為,他們真正想要的,是顛覆某種“秩序”——在影片里,這兩個字就寫在陳小春的夾克背后。
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能吸引年輕人。在這個環節中,一個清晰的標桿——對于速度的掌控最終體現為話語權的掌控——開始逐漸出現。而研究青年隱秘圈子的學者們通常認為,清晰的價值體系能夠承擔組織紐帶的作用,“即使這種價值認可是錯誤的,但正如學者們公認的,‘因為一個共同的敵人,讓我們變得更加團結’”。
在十三郎的圈子里,影響速度的一切障礙都是敵人。對于旁觀這個圈子的人來說,即使旁觀,也能體會到那種超越束縛的愉悅——正如那個外企女生的博客中所說的,“不要試圖從速度的競技中尋找選擇這種競技的理由,而是要看為什么這種競賽得以成立,他們選擇的價值和話語體系是什么。”
警方心理學家說,這是一種挑戰秩序的行為——而十三郎的出現,瞬間變成了這種行為的現實表象。
十三郎現身
北京警方第一次聽說二環十三郎的傳說是在2006年1月初——當時,北京交警在國貿橋附近驅散了一群試圖在此飆車的年輕人。警方人士說,在這個時間段左右,總是會有超速被抓的年輕人提起十三郎的這個名字。交警認為,這些人試圖以十三郎的神話確證速度可以挑戰秩序。
在學者們看來,這就是十三郎為什么能夠成為一個傳奇的根源。“對于這個隱秘的圈子而言,它最大的魅力在于不確定性的氛圍——不確定十三郎是不是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能夠在13分鐘之內穿行二環,甚至,不確定他是否真正存在,或者,僅僅就是一個傳說。”
“但青年人會更樂意相信,既然有這個說法,那就肯定有人能做到。”北京市青少年心理咨詢中心的專家說。
在2月10日晚9時47分,二環十三郎終于不再是個傳說。
當天晚上,北京交警大隊監控中心發現,東二環朝陽門北向南方向主路上出現兩輛飛速行駛、“咬”得很緊的轎車。兩車反復并線、瘋狂穿插,兩車所過之處,險情不斷,不少受驚車輛幾乎發生碰撞。
十分鐘后,這兩輛車已經到了西二環的復興門橋——交警說,在當時的時間段,從朝陽門出發繞二環至復興門橋,一般的司機需要30分鐘的時間。
北京市西城交通支隊西四隊副警長康曉利用了四分鐘時間趕到了復興門橋2公里之外的阜成門橋——但卻發現,這兩輛車已經絕塵而去。(詳見《高爾火拼威姿闖攔截卡 車主二環飆車被拘》)
9時59分,車輛到達西二環和北二環交接處的西直門橋。前來封堵的交警熊立軍說,“因為它車速太快,沒辦法截,然后我就馬上趕到西直門橋南出口處,把二環路四條車道全都給斷掉”。最終,在全被堵塞的車道中,二環十三郎現身。
北京交警說,這是一種典型的飆車行為——“飆車未必是超速,超速也未必是飆車,飆車指的是他這種在道路上互相穿插追逐,對其他車輛安全行駛構成威脅,這叫飆車,換言之,他們這種行為可以被界定屬于擾亂公共秩序的范疇”。
事后,十三郎承認,當他在進行飆車時,他的一群朋友們,正站在鼓樓橋上等著他們的車輛回程。
十三郎自己認為,用13分鐘跑完二環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他說如果飆車的時候能夠獲勝,自己會有強烈的成就感。他甚至說,他最快的速度是在六環上開摩托車,“時速315公里”。而據了解,F1賽車的急速轉彎時速僅為327公里左右。
這使得十三郎當之無愧地成為一個神話。但警方在羈押十三郎后發現,他們有可能在加速這個神話的傳播。
一個圈子的誕生
有關十三郎的事件在警方的描述中,只不過是一次難度較大的執法行動。但在飆車族的圈子看來——他們擁有自己的論壇——他們必須作出的檢討是,如何能夠在躲開警察的前提下,跑得更快。
他們沒有人能夠做到這樣的速度,但每個人都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實現這種速度——這是飆車群體的追求,在豁爺看來,這也是他們的宿命。
事實上,在十三郎圈子的QQ群上,他們用“稀少的車流,接近紅區的轉速,引擎的咆哮,卸壓閥上美妙的聲音”來界定自身的特征。豁爺說,圈子里無比喜歡這樣的語境。
根據交警通報,從2005下半年開始,地下非法飆車有抬頭的跡象,“其中有用以賭錢的,也有純粹就是喜歡這種急速感覺的”。
北京市青少年心理咨詢中心主任宗春山說,生和死之間的這種交接的地方,實際上是最有可能體驗死亡恐懼,當戰勝這種恐懼時,心理上的確得到了一種很大的滿足。另外,在這種過程當中,改裝車的速度和聲音,不僅給飆車者刺激,也同樣會給周圍的人帶來很大刺激,正是在這樣的相互刺激中,心理得到滿足。
學者黃辛隱在他的專業論文中,曾經引述心理學家阿瑟帕爾的話說:“青年努力組織他們的環境,以便取得種種滿足:安全、減輕痛苦、理解、歸屬、有用、有能力、愉悅、希望和改造。”
而在相關的定義中,這種針對環境的組織,最后會形成一個隱秘而穩固的圈子——曾經有學者說,伙伴的關系在青年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對文化、語言和價值觀念都有影響。甚至有觀點說:由于青年文化屬于成人文化,在青年社會化過程中,伙伴關系甚至表現出取代家庭關系的傾向。
而這個,已經被公認為地下飆車群的群體特征。豁爺說,這是一種特殊的認同,“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共同滿足,跟輸贏無關”——很多時候是有人提出挑戰,雙方都分別打電話通知自己的朋友助陣,輸贏僅僅就是誰給誰加滿一箱油。
心理學者更愿意將這種競賽視為一種自我價值的另類認定。他們擔心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這種體驗——這種圈子因為有共同的價值認同,因而會變得更加穩定,“甚至十三郎的被捕,會更加使他們確信速度可以挑戰秩序”。
根據交警通報,按照新的《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二環十三郎已經被處以行政拘留7天并處500元罰款;其未按規定安裝號牌、未攜帶駕駛證、行駛證的交通違法行為被分別處以300元罰款。
但交警們更擔心的問題是,十三郎飆車不再會是一個簡單的個人行為——在他們的隱秘圈子里,一個地下圖騰已經正式從傳說變成了現實。